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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三人不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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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進了門,王青葵跑去廚房添菜,杜若予才有機會把衛懷信抓到一旁,壓低聲質問,“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國內行情?主人家問你要不要上門坐坐,是客氣,可如果你答應了,那也未免太不客氣了!”

衛懷信將拳頭抵在唇前,沖杜若予挑眉微笑,說出口的話挺無辜,眼裏笑意卻不遮不掩有些奸滑,“居然有這樣的道理,我竟然不知道。”

杜若予忿忿咬牙,哼了一聲,推他去客廳坐,“大佛,我家廟小,你將就著坐,將就著吃,吃完趕緊走!”

衛懷信任由她推搡,既不抵抗也不生氣,笑吟吟地,只趁沒人,好奇地四處觀望。

很快,王青葵端著兩盤新出鍋的熱菜,忙不疊往桌上擺,又著急要拿涼了的菜去熱,被衛懷信和杜若予同時攔住。

衛懷信說:“我就愛吃涼的,況且飯是熱的。”

杜若予也說:“他銅腸鐵胃,沒我們那些毛病。”

王青葵只得在旁坐下,有些拘謹地糾著手,又有些好奇地偷看衛懷信,“衛先生,好吃嗎?”

衛懷信大快朵頤,毫不吝嗇讚美,“特別好吃!和上回八寶粥一樣好吃!”

“是臘八粥。”杜若予頭也不擡糾正他,卻猛地想起王青葵還在邊上,心裏叫了聲糟,忙不疊去看老父親的臉色。

老父親本來還有些自慚形穢的神態霍地亮上三分,眼神裏也閃耀起希冀,“我煮的臘八粥?你也吃了?”

杜若予在桌下踢了衛懷信一腳,想讓他糊弄過去,結果衛懷信驚覺,反而興高采烈地回答,“是啊,新年夜在若予家跨年時吃的,特別香!”

“在她家吃的?”王青葵不自覺後仰,視線在衛懷信和杜若予之間來回審視,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,“你在她家跨年?她讓你在她家吃的?”

杜若予放下筷子,鄭重其事道:“爸,事出有因,聽我解釋。”

可惜她來不及解釋,客廳房門打開,杜衡餘帶著全家,浩浩蕩蕩回來了。

那一家五口見到衛懷信,俱是楞住,唯獨杜衡餘記著衛懷信,頓時喜上眉梢,“衛先生!”

衛懷信也放下筷子,和杜衡餘好一頓寒暄,又去和嫂子握手,然後蹲下身,與三個呆頭呆腦的小朋友逐一自我介紹。

他往口袋裏掏了掏,先是掏出塊剝漆的小積木,他笑笑,把積木收好,又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三粒遠渡重洋的糖果,親切的仿佛他們兩家也相識多年,杜若予的晚輩就是他的侄輩。

杜若予瞧得目瞪口呆,突然想到,衛懷信說他無法與人建立深層感情,可這種打交道的本事,他做起來又熟稔自若,天衣無縫。

人的精神需求與外在表現,大概真可以判若兩人。

一陣忙活,王青葵又把衛懷信讓回桌旁,叫他趁熱吃完這頓家常便飯。

杜若予是已經吃完了的,被杜衡餘擠眉弄眼召進房間,笑嘻嘻打趣,“還是普通朋友?”

杜若予腦子裏冒出衛懷信那句——杜小姐,你是我的搭檔、知己、兄弟,甚至生死之交!

接著又想起傍晚在墓園裏蜻蜓點水的親密。

她抽搐著嘴角,呵呵幹笑,“比普通朋友更糟糕。”

===

吃過飯喝過茶聊過天,杜若予終於帶衛懷信去找業縣最好的酒店——全縣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。

辦理完入住,衛懷信拉著行李箱,笑看杜若予,“如果我這會兒並非出於客氣地想請你上去坐坐,你會不會客氣地拒絕我?”

杜若予側頭斜睨著他,一時忍俊不禁,“孺子可教。”

“我這半年一直在學漢語言文學,進步神速,很多話都聽得懂了。”衛懷信笑著去拉杜若予的手腕,在酒店大堂明亮燈光的映照下,不再像個成熟穩重的金融精英,倒更像個祈求褒獎,神采飛揚的少年人,“走吧,我上去把行李箱放下,等會兒再開車送你回家。”

杜若予便被他拉進電梯,電梯內門外門都是鏡面設計,她一不小心,就能瞧見自己微揚的嘴角。

“咳……”杜若予被自己臉上的春光驚駭到,清清喉嚨,找了個再正經不過的話題,“晚上吃得飽嗎?”

“很飽。”衛懷信笑道,“你爸爸的手藝特別好。”

“他不知道有客人,做的都是家常小菜。”杜若予心說如果早知你來,她老父大概能擺出滿漢全席,再附贈一小桌西方菜肴。

“這是我吃過最好的中式家常菜,比我家阿姨做得好。”他頓了頓,莞爾一笑,“其實我挺羨慕你可以吃這樣的飯菜長大。”

杜若予笑了,“我爸也不是一直會做這些,他會做菜,也就這十多年吧。”

“那十多年前呢?”

“那時家裏還是我媽媽掌廚。”

衛懷信想起在杜家不敢多問的問題,“你母親呢?”

杜若予感覺自己藏在舊皮鞋裏的腳趾頭,微微繃緊了些,“她去世了。”

“抱歉,我不該問這個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靜默片刻,衛懷信又問:“所以,你和你哥哥是隨你母親的姓嗎?”

“我媽媽叫做杜雅蘭,我爸過去經商,我媽是讀書人,我爸希望我和哥哥像媽媽多些,就讓我們姓杜。因為我爸叫青葵,我媽叫雅蘭,所以我和哥哥的名字也是草。”

“我知道!杜衡和杜若,芷葺兮荷屋,繚之兮杜衡。搴汀洲兮杜若,將以遺兮遠者。”衛懷信的臉上又踴躍出層少年氣,頗為得意。

杜若予瞧得好笑,拿胳膊肘撞撞他,以資鼓勵,“不錯啊,連《楚辭》都會背兩句了。”

衛懷信也笑,“因為你專門查的,就會這兩句。”

電梯門打開,他們刷卡進屋,衛懷信擱下行李,剛進衛生間洗手,就聽外頭杜若予手機響了,她大概看見了來電顯示,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。

衛懷信莫名就笑了。

他洗好手,又洗了把臉,看著鏡子裏心情愉悅的自己,更加愉悅了。

客廳裏,杜若予正和電話那頭的方未艾較勁,“關我屁事!”

衛懷信擦著臉走出衛生間,緊接著又聽見杜若予憤憤罵了句,“關你屁事!”

接著,她便掛斷電話。

“怎麽了?”衛懷信問。

杜若予咬牙切齒,“方未艾這臭不要臉的,竟敢拿那只雞威脅我!”

“什麽雞?”衛懷信自己想了想,想起一個月前被捆在編織袋裏的走地雞,極有印象,“哦,那只雞。”

提到那只貴婦雞,杜若予更氣了,“是啊,那雞後來死在我家了!”

衛懷信詫異地瞪大眼。

杜若予痛心疾首地點頭,“往後的事,你也能猜到了。”她又惱恨起來,“可是剛剛方未艾說他在附近,百無聊賴,要找我吃宵夜,我拒絕了,他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,再不濟,看在死去的雞面子上……氣死我了!”

“他在附近?”衛懷信話剛問完,他的手機也響了。

竟然又是方未艾。

衛懷信把手機屏幕展示給杜若予,杜若予賭氣道:“不接!”

衛懷信果然拒接。

一分鐘後,他收到方未艾的微信。

【和平使者就是我:今天是我生日,你們一個兩個都不理我!】語氣哀切,末尾還附了個嚎啕大哭的表情。

衛懷信讓杜若予看信息,杜若予陰陰怪笑,“他的生日居然在清明節,難怪腦子總不清楚。”

畏鬼的衛懷信卻起了惻隱之心,“生在這一天,真可憐。”

“可憐什麽啊,又不是生在七月半鬼門關大開的時候。”

===

雖說氣憤,但別人的生日大抵不好駁面子。

十多分鐘後,方未艾拎著盒蛋糕,古古怪怪地敲響衛懷信的酒店房門,開門的卻是杜若予。

方未艾的表情更扭曲了,昂著頭,收緊下巴,一會兒看看杜若予,一會兒看看衛懷信——衛懷信已經換了身灰黑色的家居服。

“你們……”方未艾猛晃腦袋,隨後一臉嚴肅,“先告訴我,衛懷信你為什麽會在國內,還在杜杜老家,再告訴我,杜杜你不在家,為什麽深更半夜在衛懷信的酒店房間裏?最後再告訴我,如果我沒及時趕到,你們孤男寡女……”

砰!

杜若予又把酒店房門關上了。

“杜杜我錯了!杜杜你開門啊!”方未艾在門外好一頓哭嚎,“看在我今天是個壽星的份上,開開門啊!衛懷信!你倒是給我做主啊!”

衛懷信啼笑皆非來給方未艾開門,門剛打開,方未艾立即撲進他懷裏,半掛在他脖子上,淒淒慘慘一副受盡淩-辱的小媳婦樣,“信信,還是你最好了,嚶嚶嚶!”

衛懷信拽他後衣領,“再不下來,我把你從窗戶扔出去。”

“那可得殺人償命!”方未艾嬉皮笑臉兩腳著地,把蛋糕端端正正捧到杜若予面前,狗腿狀地邀請,“杜杜,這蛋糕可好吃了!別生氣啊!”

杜若予問他,“你過生日不在南城,跑來這兒做什麽?”

“我師父腿疼毛病犯了,我送他和師母來老家祭祖掃墓,剛剛才在他家吃過飯。”方未艾笑道,“人家一大家子的,我也不好意思留著添麻煩,就借口開車回南城,出來了。可我出來就想起你今天應該也在老家,就想找你敘舊,順便幫我過個生日。”

杜若予不為所動,“你沒別的朋友了?”

“有啊,可是這日子,大家要麽休假各回各家各找各的祖宗,要麽在局裏值班做牛做馬,況且,我不是正好在這兒嘛?”方未艾坐到單人沙發上,大腿一翹,優哉游哉晃蕩開,“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說乎!我和你們倆,可真是天造地設的好朋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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